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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名字的地方

2014-7-20 2:45:29

【文:莎莉】

每次提起重建項目,總會聽到一些數字與字母——K20-23重建項目、H18重建項目,聽得我一頭霧水。

即是在哪裡呢?

一問,才知道原來K20-23,指的是深水埗的重建項目,而H18指的是卑利街和嘉咸街的市集項目。每次聽完,總會恍然大悟。當然,這是為了方便行政上的執行,但每次聽到這些代號,我總會感到非常突兀:為什麼好端端的有名不叫,卻用一堆符號代表呢?

不知為何,突然想起監獄裡的囚犯。他們在獄中不能叫自己的名字,每人會被編上一個號碼。他們從此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,他們只是面目模糊的犯人,沒有故事,不知道是誰。

被剝奪了名字,等於被剝奪了獨特性。

地方亦如此。名字背後所代表的,是這個地方的歷史,還有所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,他們的生活與故事。

龍應台曾在台大法學院演講,提到政治人必須懂得文、史、哲,學懂這些的最終目的,是對人文要有關懷。擁有人文素養,才能知道如何作出正確的價值判斷。

就以文學為例好了。文學(這裡泛指所有美學,包括文學、藝術)的目的,是讓「看不見的,被看見」。例如魯迅的《祝福》中,祥林嫂因為孩子給狼叼走了而變得瘋瘋癲癲。在現代生活中,如果看見祥林嫂,不過就是個會讓我們視而不見或繞道而行的瘋子,但,透過文學的角度,我們與祥林嫂有了聯繫。我們不但看見了貧窮、看見了瘋子,還看見了一位母親所承受的、最值得尊敬的痛苦。

說文學好像太過高深莫測,我們總不會要求所有官員都懂得文學、藝術。但其實,這對我來說,很簡單,就是有沒有同理心的問題。

當深水埗重建成了K20-23項目,好像突然間,深水埗被異化了。當政府官員,手上拿著地圖,打算從上而下地重新規劃時,他們心中的,不是深水埗這個真實存在的地區,而是一個項目。

深水埗,與他們產生了距離。

他們看到的,只是深水埗當下的模樣:殘舊、沒有用盡地積比率,因此需要重建。他們完全想象不到,深水埗當中的人,他們的生活、故事。就像祥林嫂,他們看見的,大抵只是一個瘋婦人,然後會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。

但,深水埗之所以成為了現在的模樣,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生活在上面的人,需要用多久的時間,才形成了現在的網絡,建立了現在街坊與街坊之間的關係?有多少人,靠著那片小店,養活了自己的妻兒?

重建,倘若真的是如政府所說的,是以人為本,人們生活得更美好,誰會那樣費力氣與一個推土機反抗?問題是,現在政府從來都是單一方面地規劃,以自己的角度出發,建立他們「理想的家」,而不是問切切實實住在該區的人,問他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家。

他們口裡說著要關懷人,身體卻很誠實,對市民露出不耐煩、鄙視的樣子,把他們都看作是搞事的人,想將他們趕走,塞在城市某一個單位中。曾聽《推土機前種花》的作者周綺薇說,有好些官員是一來到便用法律條文去恐嚇街坊。有位伯伯便因為不懂英文,遲了回覆政府的文件,便給人告上法庭。

在規劃裡,從來只有「他們」,沒有「我們」。

重建項目如此,新界東北的發展項目亦如此。

那以人為本,說的是什麼人?

那些重建項目,不單是一塊可以賺錢的土地,上面還供養著很多很多代的人;生活在上面的人,亦不是面目模糊的,個個都是有血有肉有屬於自己的故事與人生。

我們不要求政府官員懂得彈琴、懂得吟詩、滿口大道理。我們只需要一些,能有同理心、會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的人,這點卑微的要求,難度很過分嗎?

 

作者簡介:寫下一點感受,未必感動人,但至少改變了自己。作者facebook page